朱伟谈古典（12）——贝多芬从哪里听起？

作者：朱伟

      如果把西方音乐分为中世纪、文艺复兴、巴洛克、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当代音乐，最辉煌，我们平日听得最多的就是浪漫主义时期。贝多芬开创了浪漫主义，我们在浪漫主义时期中，听得最多也是他。

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1770-1827

      贝多芬从所有作品形式上更新了以海顿、莫扎特为代表的古典主义，塑造了浪漫主义。他的作品编号一直编到138号，比海顿与莫扎特要少很多。海顿缺少清晰连续的编号，莫扎特是编到626号《安魂曲》。贝多芬编为OP.1的是他24、25岁时作的3首钢琴三重奏，编为OP.138的其实是作于1805年的《莱奥诺拉序曲》第一号，不是他的最后作品。他最后的作品是《F大调弦乐四重奏》，完成于1826年10月，他逝世于1827年3月26日。

      贝多芬活了57岁，就音乐形式而言，他贡献稍弱是歌剧（仅一部），其他领域都全面塑造了浪漫主义。他的最伟大成就是9首交响曲、5首钢琴协奏曲与1首小提琴协奏曲，还有室内乐作品中的32首钢琴奏鸣曲、16首弦乐四重奏。

      听贝多芬，就要体会他如何塑造了浪漫主义。

      那么，从哪里听起？当然可以先听交响曲。我的建议，还是从室内乐到交响曲。室内乐当然也可从钢琴奏鸣曲听起，我的建议是从小提琴奏鸣曲到钢琴奏鸣曲，从钢琴奏鸣曲到钢琴三重奏，从钢琴三重奏到弦乐四重奏。

      贝多芬一共作了10首小提琴奏鸣曲。1-3号是早期作品（OP.12，作于1797-1798年），第四号（OP.23，作于1800年）开始进入成熟期，1800-1803年，他作了6首小提琴奏鸣曲，最后的第十号则作于1812年。这10首奏鸣曲中，最有名是第五号（标题为《春天》）与第九号（标题为《克鲁采》），尤其第九号。第四、第七号其实也很优秀。

       我们先听第五号，《春天》的标题其实不是贝多芬起的，但它确实是表达甜蜜的春意盎然，听多了会觉太甜腻。它的第一乐章有两个彼此相关主题，第一主题如春天洋洋自得到来，第二主题就有点春愁或春怨。贝多芬的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之区别，就体现在主题的转调、换位更自由、毫不拘谨情感，由此织体更丰富。第二乐章是感情丰富的慢板，只一个主题，都是它的变化与自身的变奏，两件乐器不断变换角度，就像是在春夜温馨怀抱中。第三乐章的谐谑曲很短，只一分多钟，似乎轻盈跳跃着快速经过。第四乐章的回旋曲主题，在回旋过程中不断引出新的主题变化，回到自身，再引出新主题，自由浪漫至极。这首奏鸣曲大约作于1800年，时贝多芬从维也纳到布达佩斯，在布伦斯维克家族的乡间城堡，传记记载他面对25岁的约瑟芬、21岁的特蕾莎与16岁的桂察蒂，曾春心荡漾。这首作品或许就是这春情之承载?

布伦斯维克家族的三姐妹画像：约瑟芬、特蕾莎与桂察蒂

      比利时小提琴演奏家格鲁米欧与罗马尼亚钢琴家哈斯基尔合作的这套小提琴奏鸣曲录制于1956-57年，典雅中展示出饱满浪漫，是经典，也是我自己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的首选。

      再听第七号，第七号也是四个乐章，大约作于1802年。第一乐章钢琴先奏出警示性的第一主题，第二主题则意气昂扬，有点进行曲风格。呈示部结束前有一个委婉的插句，发展部两个主题性格对比，再现部又完美纠缠在一起。第二乐章还是先钢琴后小提琴呈现主题，两件乐器彼此伴奏，极具安静美。中段由一个插句，延伸出别样幽深，再回到篇幅很长的主题与对它的装饰，像涟漪不断荡开水波的感觉。第三乐章谐谑曲两件乐器的对话灵动轻盈，第四乐章也是回旋曲，有两个回旋主题，分辨其各自形态是一大乐事。贝多芬的转调变化太洒脱了。

      法国小提琴演奏家杜梅与葡萄牙钢琴家皮雷斯的这一套，是我最喜欢的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新录音。

      最后再听第九号“克鲁采”，这是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中的顶峰，因赠予当时的小提琴演奏家Rodolphe Kreutzer（1766-1831）而命名，共三个乐章。第一乐章急板辉煌的主题有一个凝重的慢板序奏作铺垫，然后由小提琴奏出的第二主题有虔诚祈祷感，却引发出更热烈奔放，钢琴又以一个铿锵有力的新主题强化这热情。这个乐章中贝多芬喜好的辉煌雄壮已经非常成熟，最后以清秀的慢板铺垫后灿烂地结尾。第二乐章是变化多端的行板，有四个变奏，前两个是快节奏，第三变奏速度减慢，有点沉闷，最美是第四变奏，最后的慢板华彩更美。第三乐章又是急板，小提琴奏出的主题是一首发源意大利南部的塔兰泰拉（Tarantella）舞曲，第二主题更具歌唱性，在快速进行中，两个主题真有双蝶追逐，构成飞花满天的华丽感。

      苏联小提琴演奏家大卫·奥伊斯特拉赫与钢琴家奥伯林合作的这首《克鲁采》真是浓墨重彩，奥伊斯特拉赫宽厚的情感，赋予贝多芬强大的雄浑感。

      我推荐的这三个版本，构成了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的三种诠释。

       这就是贝多芬伟大的浪漫，体会到其魅力，就可进入他其他表现形式了。